贵人【十九】（先婚后爱）
十九
骤然之间，王俊凯就忙碌了起来。
生日过后第二天，公司内部宣读了文件，高层之间一时无人说话，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的，二十六岁的王俊凯上班不过一个多礼拜，转脸就成了手握绝对大权的领头人，他能不能掌好贝晶这艘大船，让他们无从评判。
“凯少爷，电话。”王俊凯散会出来，他的助理项鸿就递过手机。
王俊凯看了一眼，是王启昭。
“七叔想见你，你看你这两天能不能抽身上京？正好我陪着你一起。”王启昭说，他正在北京开会。
“本该拜访他老人家的，跟七爷爷说，我明天下午飞，晚上就到他府上。”王俊凯略想了想，安排了行程。
挂了电话，王俊凯头也没回地吩咐，“给我订两张机票，再去跟王总知会一声。”这个王总指的是王启晟。
“是。”项鸿应了。
王俊凯一阵风似的走进了办公室，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扔，坐在转椅上晃了两晃，伸手松领带，会上那群老将们看他的眼光清清楚楚带着怀疑与揣度，让他觉得烦闷至极，皱着眉头盯着桌子上一座根雕镇纸看了会儿，他伸手够了桌子上的手机给王源打电话。
“喂~~”王源的声音懒懒地传来，伴随着伸懒腰时发出的呻吟声，慢慢地说，“干~什~么啊？”
仿佛是被小奶猫的幼爪轻颤颤地挠了一下，王俊凯心里刹时软成一团，不自觉勾起嘴角，说，“小懒虫，还没起床呢？”
“才九点半好不啦！”王源嘟囔，声音小小的，似乎又要接着睡。
“起来去吃早餐了小东西，吃饭饭，长高高。”王俊凯笑着说。
“……你哄儿子呢？”王源无语地说，“我又没啥事还不能睡个懒觉啦？你好好上你的班小心爸爸又要训你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遵命！”王俊凯从善如流的口气，说，“明天我去北京拜访七爷爷，你跟我一起。”
“啊？明天？这么突然吗？”王源彻底醒了困劲，一连声地问。
“是的，别这么惊讶，以后这种情况会很多。”王俊凯叹口气，他是没经历过，但从小看王启晟忙的时候简直能成空中飞人，他已经很有预感以后日子地不好过。
“哦，那好吧……我是不是要帮你收拾行李呀？去多久？似乎也不用怎么带，那边房子里什么都有……”王源嘀嘀咕咕地坐了起来，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，又问，“哎呀，是不是还得赶紧订机票啊？”
“傻子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，你就带上自个儿，跟我走，就行了。”王俊凯听着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，都能清晰地想到王源一脸迷糊，转来转去摸衣服换的动作，睡衣肯定又是直接扔床上了，拖鞋也不会好好放在架子上，外面太阳蛮好的，他走出门的时候要被那日光扎一下眼睛了。
“我凑，好刺眼啊……”简直就是跟着王俊凯的脑内演话剧呢，王源叫了一声，说，“好了，不跟你讲了，我去吃早饭了。”
“恩，乖宝宝。”王俊凯笑呵呵的说了。
结果刚挂了电话就听项鸿敲门，说，“凯少，两分钟后还有一个会，您现在过去吗？”
王俊凯瞄一眼工作表才想起这回事，捏了捏鼻根站起来——可真是不习惯啊！
王俊凯早上出门时候把王源叫醒叮嘱了他，说爷爷刚做了人生中很大的决定，心态或许复杂，让王源多去陪陪老人家。王源那会儿虽然只醒了一丝儿的魂，倒也记着了，吃完早饭，就晃到了扶松院，陪老爷子下象棋。
“马走日，象走田，车走直路，炮翻山，来来来，你往这边走一步……”王源不会下，现跟着老爷子学，老爷子也教得很起劲，一会儿推着自己的炮打了王源的马，一会儿指点着王源的车，撅了自己的象，忙得不亦乐乎。王源每每反应不过来呢，这一盘棋几招杀来杀去，就听老爷子喝了声，“嘿！将军！”
“……我是输了嘛？”王源左右无退路，吃了败仗，笑呵呵地说，“胜败乃兵家常事，爷爷你可要歇一歇？”
“好！好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！”老爷子看看王源淡定从容的笑脸，点点头，往椅背上一靠，从王源手里接了茶，说，“你这脾气跟小凯真是不一样，想以前刚教会了他，他总输的时候，可是寒着脸一定要赢回来才行的，连上厕所都不让我去！那个倔脾气！”
“小凯哥骨子里自尊心强得很，他是输不起的性格，所以爷爷你才这么放心的对吧？你知道他虽然平时闲散惯了，但身份立场地位一变，他就必须跟着变，他不怕压力，愈有压力，他才愈有能力。”王源一手捧了杯茶喝着，一手把玩着一颗棋子，说着话地时候手指错了个巧劲，让那颗棋子竖着转了起来，咕噜噜转几圈倒下，是个刚才被老爷子毙了的将。
“想不到你比他爸还要了解小凯那性子，到底看的角度不一样，加上你也是个有慧眼的。”老爷子点点头，说，“看到如今你是一颗真心放在小凯身上，我也欣慰了。”
王源笑了笑，低头喝了口茶，慢慢又道，“山在中，水连环，是不变，是万变……一句禅语，万般深意，但听的人总会有自己的倾向，我琢磨了好几天，有一晚就做了噩梦，梦见自己被洪水淹了，小凯哥不在身边，醒来以后很害怕，之后却又有庆幸，想着幸亏小凯哥不在我身边。我的这份真心，爷爷您觉得对不对？”王源又开始转那枚棋子，咕噜噜，咕噜噜，那枚败军之将数次倒下，又数次被转起来。
老爷子搁了茶杯，似乎没看王源，而接了王源的话，念了句，“舍后得，得后立，立能定。舍得，舍得，这么些年，我一直不知道他要舍了什么，得了什么，才能落一个定字，孩子，你比所有人看到的都聪明。但你无需揣度我的想法，我一颗真心在王家后继香火，你一颗真心在小凯，既是异曲同工，那我们的答案也将是殊途同归。佛祖神明在上，你的对错也是我评判不了的。”顿了顿，老爷子又掀了掀眼皮，说了句，“还有一点，这个中缘由，小凯并不知情。”
“爷爷已经知了我的真心，这便就足够。”王源吐出口气，手指一松，那枚将军慢慢转动停下，这次却没有倒下，而是停在那里，站住了。
爷孙俩再没说话时，叶岫至来了。
“源源在呢？”叶岫至见了王源很亲切，问他，“吃了早饭没有？”
“吃了。”王源叫了声妈，看叶岫至在座上坐了。
“爸，雪丫头如今研究生毕业了，她心气儿高，想出国，她妈倒想让她跟着我，接过来家里的账本，我都要六十咯，脑子不管用啦，我看雪丫头也是稳重，爸你觉得呢？”叶岫至对老爷子说。
雪丫头是王启昭的大女儿王瑞雪，就比王俊凯小一岁。
“这有什么说道？她学的就是财会，出去也好，在家里也好，一样的发挥所长，你看着办就是了。”老爷子搁了茶杯说。
叶岫至笑着答应了，又对王源说，“可惜源源不是学财会的，要不然我什么主意都不拿，尽交给你放心喽！”
王源就笑，“没办法，我这脑子从小对数字就不敏感……爷爷，妈，你们坐着，我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吧，今儿天可好！”叶岫至应了。
王源走后，叶岫至看着门外好一会儿，忽而叹了口气，说，“这孩子是个通透的……”
“都不是定数，你莫要这么悲悲戚戚的。”老爷子咳了一声，叶岫至忙不敢说了，转而道，“哦，连如海递消息来，说秦家提亲了。”
老爷子眉风不动，想了想，问，“那锦丫头今年多大来着？”
“二十三了。”
“那又急什么？！让连家等着。”道，“你也是个软性子，你心里没数吗？”
“是，知道了。”叶岫至低着头答应了。她当真是个软性子，她干脆就想让连苏锦尽嫁了人去，也好过王源头上悬了把刃，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破了这命？
而王源刚在屋里听了王瑞雪的事，出了院子来就在凉亭下见着了她。
“源源哥。”王瑞雪招呼他，她生的并不太漂亮，但气质很端庄正派，平时不声不响，却很有自己想法，王源应了一声，两人并排站在亭下喂鱼。
“你从爷爷那里来？”王瑞雪问。
“是。”
“大伯母过去了吧？她是不是要我留在家里？”
这话王源就没有办法回答，顿了顿，说，“不管妈什么想法，你总还是自己的心意重要。”
“哈哈，源源哥我本来想说你看着比刚进宅子的时候世故些了，没想到还是骨子里的天真，你真觉得我的心意重要？”王瑞雪冷笑着撒了一把鱼食，看这一群肥硕的锦鲤鱼头攒动着抢食，争先恐后，凉凉的说，“我父亲是那在外打头的尖兵，母亲是一无是处的软骨头，现在我可用了，我不怪大伯母不放我出去，我母亲第一个就是要我招婿在宅子里陪她养老的，我的心意从来没有人听。”
王源觉得他待不下去了，只说，“你莫要这样偏激，二婶她也是疼你。”
“你说，现在是大哥当家，我去找他说有用吗？”王瑞雪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王源，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，”王源也回看她，耸耸肩坦然道，“小凯哥虽然当家，不过二婶还是长辈，他多少要顾及长辈的情绪……不过，你还是可以自己去跟他说……”
王瑞雪定定的看了几眼王源，转身走了。
他走后，王源手插在裤兜里独自站了一会儿，默默又想了想老爷子的态度，同他自己做噩梦那晚猜想的不错，老爷子也认为，山是指王俊凯，水就是他王源，古有护城之河，现今他自己倒被当成了那护山之水，说好听点，王宅选中他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天成，直白了看，那根本就是老爷子要他来给王俊凯挡灾的。至于最后一句水逝而新老爷子是怎么理解的，王源心想，总之他不会比自己理解得宽容。
那么这一切，王俊凯当真不知情？
王源想起那夜王俊凯提起二十六岁灾劫时候的漫不经心，指尖在自己后背轻轻搔过，说“不就是合了你的八字把你娶回来保平安的嘛”，之后又侧过来身子与自己调笑，“我身披凤冠霞帔，等你来与我喝一杯交杯酒”，那双桃花眼中几多深情，便如这亭下潭水，亦不可莫测，王源不敢去想信任问题，心思百转千回，他满腔思绪还是剩下两人缘起之初最开始的那一个——无论如何，王俊凯是他的救命恩人。他说过了要陪着他，就该陪着。
而且现在不管王俊凯知不知情，老爷子的意思都是不想要他知情，王源也同样不想他知情，因为不忍，甚至刚才连王瑞雪想要去找王俊凯，他都不想她去，不想要他操心，不想要他辛苦，王源才知道，原来自己对外也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。
晚间王俊凯回来的时候，王源果然就看他脸色很不好。
老爷子懒怠走动，晚饭让人送去了，主位空着，王俊凯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埋头大口吃饭，王源不断地说，“你慢点，你慢些吃，你就不能多嚼几下？”
“好了，连你也不让我省心。”王俊凯伸手压了压王源的头顶，无奈地说了句。
“伤胃。”王源扁扁嘴，作无辜情态。
王俊凯看着他，心情缓回来一些，搁了筷子看一圈心思各异的众人，等到大家都吃完移步客厅，王俊凯沙发上坐了，就道，“说说吧说说吧，我还没有累死。”
“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不吉利的话，呸呸，童言无忌！”叶岫至挨着王俊凯坐了，中午王瑞雪去找了王俊凯，王俊凯就打了电话问她怎么回事，末了便说，随王瑞雪个人心意，叶岫至电话里并不跟儿子计较，自然是有人比她心切。
王俊凯的二婶就开始抹眼泪了，指着王瑞雪骂，“你说说，我养你什么用？说什么出国深造，说什么想到新行业体验人生，你不就是看中了那个穷小子吗？那个小杂碎不出国你会出国？！我今天话给你摆在这儿，你要是去了，王家就再没有你这个女儿！”
王瑞雪也哭，“为什么就不能尊重尊重我的想法？我不是个人吗？”
“尊重？你把老娘养你的钱给我吐出来，你爱上哪去上哪去！”
“是我让你生我养我？你自己生的你怪我干什么？！”
“你！死丫头！我怎么当初没溺死了你！”
叶岫至眼瞅着这母女俩对着脸都气得要喘不上来，忙打圆场，一手拉了一个，说，“好了好了，都少说两句，气头上说狠话，平白伤了母女情分！好了，坐着。”
王俊凯捏了捏鼻根，呼出口气，说，“行了，别吵吵了，先前爷爷在这坐着，你们哪个敢这样大呼小叫，如今大概是觉得我好欺负？我不喜欢强求，这个家，谁要走都可以走，但走了，以后就没有红利拿，只要这一点考虑好了，尽可以来跟我打声招呼。”
“小凯啊！你可不能放她就走，小孩子糊涂……”二婶一听王俊凯开口这样说，马上急了，少一个王瑞雪，就代表他家少一分分红，这可怎么了得。
“她都二十五了，不是小孩子了。”王俊凯站了起来，“二婶，我的话也不是非得说第二遍。你拦得住你拦，你拦不住，干脆放一放手，至少别落下恨。”
二婶还要在说，就被叶岫至一把拉住了。
“我明天要去北京看七爷爷，没得事，就这样吧。”王俊凯最后撂了句话，抬脚走了。
王源忙起身跟了出去。
“真就让小雪走？二叔知道吗？”王源问。
“我的意思就是二叔的意思。”王俊凯道。
“二叔他真放心？”
王俊凯就笑笑没搭话。王源愣了愣，反应过来，怕是王启昭背后要找小雪那男朋友的麻烦去了。
“其实让她就去呗，心不在这儿，好好的一家人过成了仇人。”王源没所谓地说。
“但对于很多人来说，是只要留下了人，心是可以规束的。”王俊凯就道，“二叔要的是面子，二婶要的是里子，他们都要小雪听话。”
王源脑子里突然就跳出来一句话——他人，即地狱。他看了看王俊凯，突然问，“如果我有一天要走呢？”
王俊凯被他问的一愣，说，“你为什么要走？”
“我说如果。”
“没有那种如果，你要敢走，我就把你锁起来！”王俊凯站住了步子去抓王源的手腕，扣在掌心里说，“不管什么理由你都不能走，知不知道？”
王源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，忙举起两只手说，“好啦！就假设啊，你不喜欢，我不说了……”
王俊凯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，才又放开他，哼了一声。
王源却忍不住，换了一种说法又问，“不说谁主动走……就说，如果，万一，有一天咱俩走散了失联了，找不到对方了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“啧！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……”王俊凯拳头抵了抵额角，说，“你存心刺激我吧？”
“就假设，我想听你说说……”王源主动抱住了王俊凯的腰，双臂伸进西装外套里去，抱得紧紧的。
王俊凯低头看到王源眼睛里亮晶晶的，似乎满是期待，叹了口气，捏着他的下巴说，“我会一直找你，一直找，知道找到你为止。”
“好，为了避免我俩散得太远，那我就站在走丢的地方不动，等着你来找我。”王源嘟了嘟嘴巴，说，“说定了，来盖个章！”
王俊凯哭笑不得，低头吧唧在他嘴上亲了一口，说，“小东西，我不会让你走丢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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